有一种爱叫烂松菜滚豆腐
4-9
狗屁都不是
来自浙江
浙中在线
虽然当了近20年的汤溪女婿，吃上烂松菜滚豆腐还是近几年的事。记不清是那年开始，只记得第一次岳母烧上来的时候，特别怪的味道，特别刺鼻，无法入口，甚至就离开了饭桌……后来慢慢地见怪不怪，闻着也不太刺鼻了……再后来，就开始尝试着吃上几口，慢慢地感觉有了回味……现在每当饭桌上有了它就胃口大开，不再需要其它菜了…… 岳母已经八十多了，身体还好，只是动作变得越来越慢了，好多次都与爱人在汤溪镇上吃碗拉面再突然回去，也不电话通知，怕老人提前忙活。我们也吃不了多少，如果剩下一大桌冷菜得让她吃上好几天。岳父已于去年夏天离开了岳母，走得很突然，也走得很安详，大家都没一点心理准备…… 按汤溪的风俗，妈妈叫姆妈，我也跟着爱人叫姆妈。一直以来爱人叫岳父叔，刚开始我以为家中有什么忌讳才这么叫。因为我的老家也有儿子叫爸爸为哥哥的，叫妈妈为姐姐的。我也一直跟着叫叔……直到多年后才知道，原来岳父是岳母的第二嫁，上面三个大姨和一个小舅子是前面的爸爸所生。那时还是六十年代生产队的干活方式，主要靠劳力多才能过好日子的时代。因为上面三个女儿，前夫又身体不好，家里的日子过得特别紧，后来前夫身体一天不如一天，四十多岁的时候就去世了。那时姆妈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小舅子，一个人带了三个女儿，还挺着个大肚子，干了所有女人该干的活，也干着所有男人该干的活，艰难地撑着，为了一家子能活下去，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平安地来到人世，就这么艰难地撑着…… 同村的岳父，那时也近四十了，还是单身，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，照顾得非常好，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岁月，岳父还是十天半月的会将老母亲放到独轮车上，推到汤溪镇上吃餐烧饼油条，并买回几两肉，但他自己从来不吃这些奢侈的东西，常年只穿一件补了又补的衣服，平时都打赤脚干活。虽然岳父个子比较矮小，但他每天还是4点钟就下地干活了，家里还养着猪和牛，日子并不比别人过得差…… 岳父看到岳母过得非常艰难，他就常常过去帮忙干些力气活，农闲时还砍些柴送过去，憨憨的岳父话语很少，从不求回报。岳母看着岳父常年只穿一件衣服，就给他缝缝补补……日子久了，村里有人就对岳父说了，你呵一个大后生，何苦去挑这一家子呢，岳父也不辩解，只是憨憨地说：彩云太可怜了。后来终是不忍心大肚子的岳母和三个女儿，毅然地当起了叔。后来就有了他自己的女儿，我的爱人。随着我爱人的渐渐长大，一直跟着姐姐与哥哥就叫岳父为叔了，我知道这些事后也还是叫叔，只是心里更多一份恭敬……叔是个闲不住的人，虽然年经大，心脏不好，医生也吩咐要少干活，他还是种了很多田，开了许多荒山，每次我们回家都要捎上一大堆菜他才开心，话虽不多，看到我们就是憨憨地笑…… 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，叔隐隐地感觉心绞痛，先是忍着，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才告诉姆妈，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回天乏力了，走得那么好突然，仿佛是出远门去了……葬礼办得很隆重，村里来了三百多人相送，家人也万分地不舍，姆妈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，几个大姨、小舅子眼睛都很肿。最后送别的时候，爱人撕心裂肺地一声叔！我的眼泪倾盆而出，刹那间感觉天上的乌云遮住了太阳…… 现在周末没事，我们还会常常回去，偶尔有几次我们也会留下吃饭，怕不吃姆妈心里难过，这时她就会舀出陈年的烂松菜汤，精心地挑选几个青与红的辣椒作调料，再买上村里土做的嫩豆腐，慢慢地在土灶台上熬…… 慢慢地烂松菜特有的味道就飘开来，等盛上桌的时候大家都迫不及待。这时的烂松菜已经化成水，与嫩豆腐完全融合到一起，就着青红辣椒的点缀，入口的味变得特别浓、特别厚，我感觉这汤就是汤溪几百年沧桑的味道……透过热腾腾的雾气中我仿佛看到一个镜头： 一个夏日的傍晚，叔从田间干完活回家，卸下一天的劳累，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前，没有肉没有酒，只有几个简单的素菜和一大盆热乎乎的烂松菜滚豆腐，大家开心地聊着、吃着，最小的乖乖女站在叔的边上，拿着把麦杆扇给叔扇着，轻轻地抚摸着叔那晒得发黑冒油的背问：叔，好切否？（好吃吗？）嗯，哈侬好切。（非常好吃） 姆妈看我吃得认真，就问：新，好切否？（好吃吗？）嗯，哈侬好切。（非常好吃）我大口地吃着，姆妈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…… 我读懂了姆妈的微笑，这是爱的传承，这菜包含了姆妈对家人的一种愿力，也包含了对叔无尽的思念，更包含了与叔共度苦难岁月的坚韧与不屈…… 我知道，这道菜还会世代延续下去的，因为汤里有爱……
2013-6-20晚23：20
游客
